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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(1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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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潘妍被震得連話都說不流利。林如松將錢包遞給她,她實在無法要這筆錢,只得節節後退。

“你都肯借高利貸了,為什麽不肯借我的?”林如松不容反駁地將錢包塞進她的手裏:“算利息太麻煩,每年請我吃兩次大餐就行。”然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跑出銀行,留下潘妍一人既是感動又是羞愧地站在自動提款機前。

“妹子,你用不用這臺機器?我急著取錢。”

前來取錢的一位大哥見她遲遲沒有動作,不耐煩地詢問道。

潘妍連聲道歉,讓開位置,拎著沈甸甸的銀行卡向外走去。

回到家中,淩汀早已恭候多時:“聽說您已經負債累累,站在小額貸款公司門口,望著人家的金銀財寶,便邁不開步子了?”

林如松這家夥真是嘴快,還添油加醋地編了這麽多內容,也許現在姚斯芙也得到了不同版本的故事。潘妍只得澄清謠言:“沒有的事兒,小松就是愛誇大其詞,說得好像我馬上就要變身搶匪了一樣。”

淩汀笑了笑,擡起手扔給她一張卡。潘妍手忙腳亂地接在手裏。

“拿著你的三萬塊房租,密碼是這屋子的門牌號。”

潘妍剛剛拿穩銀行卡,聽到淩汀的話不由得楞住,無法動彈。

“我早就想這麽做了,甩別人一臉錢的感覺果然很爽。”淩汀很是享受這種一擲千金的豪氣,回味無窮地轉動著手腕。

“你們,一個一個的,可真是。”潘妍有些哽咽,現在這種時刻,再說拒絕的話可就矯情了。可是感激的話就在嘴邊,她也說不出,只怕會同眼淚一起出現。

“先說好,這算是向你借的,和房租什麽的沒關系,而且你就這麽想趕我走呀。”潘妍吸吸鼻子,笑著問淩汀。

“早就想了,每天看到你我就心煩。”淩汀煞有其事地說著。

“得了吧,你每天都躲在書房裏,哪有空看我?”潘妍果斷回擊。

淩汀轉轉眼珠,想了想:“你別說,還真是這樣,那你就再住幾年,讓阿瓜替我多看你幾眼。”

二人笑著坐到沙發上吃西瓜。

“你那房子是期房還是現房,什麽時候交鑰匙,還差多少錢?我雖然沒有小松那麽財大氣粗,兩三萬還是拿得出的。”

潘妍忙謝過淩汀的好意:“我還有公積金可以用呢,應該是夠用了,那個房子正在建設中,所以還得求你收留我哎呀。”

“可以,燈哥沒意見我就沒有意見。”淩汀一本正經地將邢藩牽扯進來。潘妍好氣又好笑,這時她接到姚斯芙打來的電話。

“不不不,阿芙,我這邊已經湊得差不多了,不用麻煩,你快好好養胎……”

☆、上輩子欠的債

聽聞潘妍終於下定決心,準備加入房奴大軍之後,左櫻甚是欣慰。恰逢今天是星期五,她興致頗高地決定明天陪潘妍前去看房。

潘妍有些雀躍,又有些擔憂,她總覺得自己這樣孤註一擲地投入全部身家有些過於草率。

哦,不對,不僅是傾家蕩產,她還將身負數萬元的債務,一想到無錢傍身的日子,她便生出重重憂慮。

算了,虱子多了不癢,債多了不愁。她竭力穩住心神。此刻她正坐在公交車上,如果繼續恍惚下去,怕是會重蹈覆轍,再次錯過下車的車站。

回家的路上有些堵車,安全抵達淩汀家樓下後,潘妍掏出門禁卡的同時,手機“滴滴”響了兩聲。

她隨手點亮屏幕,當看清楚消息來源之時,她只想穿越到這一秒之前的任意時刻。哪怕是停留在工作時間,讓她不眠不休地為人民服務,她也甘之如飴。

她一下子沒有了回家的心情,轉身坐在門前的臺階上,不想理會發來消息的人。

然而張秀華女士鍥而不舍地每隔一分鐘發來一條微信,五分鐘過後,潘妍終於不堪忍受這種鈍刀子割肉的綿延痛楚,用拆彈時才有的視死如歸的心態,打開與張秀華的對話界面。

“我得了尿毒癥。”

潘妍被這短短幾個字震得眼前一片漆黑,生理上的短暫頭暈緩解之後,她覺得心如死灰,再也燃不起對未來的希望。

她一看到張秀華給她發來信息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,不料現實比她的想象更殘酷。

“我需要做透析。”

“小傑剛剛畢業,才上班半個月。”

“你看你工作了這麽久,一定有積蓄。聽說你還住在淩汀家裏,就算手頭緊,也可以讓她接濟你。”

“媽媽的病全靠你了。”

一條條信息刷下來,潘妍已經喪失了悲憤的能力,哪怕張秀華已經無恥地把主意打到淩汀身上,她也不想反駁,只能麻木地看著張秀華發來的醫院診斷報告單。

她突然開始懷疑,張秀華可能擁有某種高科技手段,可以實時監控到她的存款餘額。

否則的話,怎麽能每當她攢下些積蓄的時候,張女士就要鬧出個大事小情來敲她的骨、吸她的髓呢?

都說子女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債,可潘妍覺得到了她這,這句話完全反了過來,自己上輩子一定對張秀華女士和潘玉國先生做盡了惡事,今生才會被他們虐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
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這事不能再繼續拖延下去。如果她堅持不回微信,不接電話,她真怕張秀華找到她的單位去鬧。

“你需要多少錢來透析?”

潘妍發出這條信息之後,夢想中的房子便插著小翅膀依依不舍地越飛越遠,她捏著左櫻拿給她的房產宣傳單,憂傷得幾欲窒息。

“每年也就三、四萬吧。”

張秀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,便為潘妍套上了一具無限期的枷鎖。

“每年”兩個字尤為可怖,潘妍本打算一次性提供一些支援,可張女士一開始就沒打算輕易放過她。

“我手裏沒那麽多錢,暫時只能拿出兩萬。”潘妍作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,因此有所保留。

張秀華沒有立刻回覆信息,怕是對她的討價還價有所不滿。

“那也只好這樣了,少點就少點,剩下的我就得舍下老臉去向別人借了。”

潘妍好生疑惑,張秀華女士是怎麽將日子過得如此拮據的?她也是每個月有收入、有醫保和社保的人,難道養男孩子格外費錢嗎?

潘妍強忍著對潘傑的嫉妒,問來了張秀華的銀行卡號,她實在不想回老家去看張女士哭窮,打算第二天轉賬過去。

她又在臺階上坐了一會,起身上樓。回到家後天色已晚,淩汀外出遛狗未歸。她坐在客廳裏,沒有開燈,整個人漸漸被黑暗吞噬。

不知過了多久,門口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,一秒鐘之後,室內亮起柔和的光。

“嚇我一跳,你怎麽不開燈?又在搞什麽地球一小時之類的活動嗎?”

淩汀口中說著受到驚嚇,面上卻沒有表露出來,她換鞋進門之後,一邊給阿瓜擦腳,一邊問她。

給阿瓜擦完腳後,淩汀終於發現潘妍的臉色不對:“你有些不對勁,房子被搶光了嗎?”

提到房子,潘妍的心又墜下幾分:“沒有被搶光,不過也差不多了。”

她打起精神來,取出自己的房租卡,遞給淩汀:“這錢你先收回去吧,多謝你,還有小松,她那份我明天再找時間給她。”

淩汀本是在輕松地與她開玩笑,見她如此落寞,面色也變得嚴肅起來。

“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,你出了什麽事?我猜不是工作就是感情,莫非是你家裏人?”淩汀大膽提出猜想,同時高速分析她的面部表情。

“看來是家裏。”淩汀慢吞吞地道出答案。

“沒有的事。”潘妍妄圖垂死掙紮。

“剛剛你聽到我那第三個選項的時候,臉都拉長了,好像還輕蔑地笑了一下。”

潘妍不知道自己是如何“輕蔑一笑”,她只知道自己正在內心深處委委屈屈地淚流成河。

“我媽告訴我,她得了尿毒癥。”

淩汀立刻撇下阿瓜,坐到潘妍身邊:“她不會要你給她捐腎吧?”

“什麽?不不,沒有這麽血腥。”淩汀的話令潘妍覺得後腰處又麻又癢。她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腎臟,雖然她也不知道手放的位置對不對。

“她就是要我出錢而已。”她長長吐出一口氣:“這麽一來,我也就不用想買房的事情了,每年給她匯去兩、三萬,如果不做兼職的話,估計連這些錢都拿不出來。”

“你要是拿不出錢來就好了,我也不用被你這一身的聖母病氣得頭痛。“淩汀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:”你的英文名字是叫瑪利亞嗎?”

“你別這麽說,至少她是生我的人。”如果可以選擇,潘妍一千個一萬個不想成為張秀華女士的孩子,然而血脈親緣這種東西是斬不斷、除不掉的。

“生而不養,對自己的小孩隨意作踐,她這個母親當得可真是輕松。床上種下一枚卵,痛苦了九個月,然後就能收獲一臺自動提款機。人們都說養兒防老,我看要養女才能防老,哼哼,不對,是生下你就能防老。”

淩汀言辭犀利,對她們母女二人展開無差別攻擊。這讓潘妍心中很是難過,但她知道淩汀是為她不值,因此低頭默不作聲,任其嘲諷。

淩汀見她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神情,似乎被激怒了,越發不依不饒起來:“從你上小學之後,她給過你一毛錢嗎?你家裏老人生病的時候她出過醫療費嗎?去世的時候她出過喪葬費嗎?你姥爺去世時,我和阿芙去你家看你,一邊哭一邊賭咒發誓,說以後絕對不會養她的那個人是誰?記吃不記打,好了傷疤忘了疼,這幾句話是為你量身定制的吧?”

淩汀描述的場景,潘妍此生都不敢忘記,然而當年在悲痛至極的情況下放出的狠話,要操作起來實在有些難度。

她想象了一下,如果張秀華只剩下一口氣,等著她的錢來救命,她是絕對不會置之不理的。

“那你要我怎麽辦?在旁邊冷眼看她腎衰竭而死嗎?”

潘妍心中也很是糾結。腦海中兩個小人再次跳出來,一個聲稱淩汀說得對,想想當年她是怎麽對你的。另一個則苦苦哀求:那可是你的親媽呀。

兩個小人都格外倔強,拉鋸似的吵得潘妍心焦,於是她說話的聲音也不由得提高起來。

淩汀冷笑一聲,對她的質問不屑一顧:“你那幾個錢就那麽重要?而且她會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?我怎麽不相信呢?只有你,從小缺愛過度,如今她找到你,讓你有一種久違的被重視的感覺對不對?你以為不斷給她花錢看病她就會感激你?就會疼愛你?我猜她向你要錢的時候也是理直氣壯的吧,你有感覺到她對你的一絲感情嗎?”

“你夠了!別再說了!”潘妍飛速站起,打斷淩汀的話:“我不需要她感激我,我只是在做我該做的事情,我只是沒法做到像你一樣冷漠無情!”

大聲喊出這幾句話之後,潘妍不禁楞住,其實淩汀的那幾句話句句戳進她的心窩裏,讓她根本無法反駁,只能氣急敗壞地對淩汀展開人身攻擊。

她悔恨不已,緩緩坐下,一邊流淚一邊向淩汀道歉:“對不起,我一時口不擇言,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。”

“你是第一天才認識我嗎?才發現我冷漠無情?”淩汀倒是沒有更生氣,挑著眉毛問她。

見她捂住臉哭泣,淩汀的語氣也緩和下來:“對不起,我也太激動了一點,不管怎樣,不該那麽說你的家人。”

潘妍聽到“家人”二字,哭得更兇了:“我也想像你說的那樣,狠下心不去管她。可是我真的做不到,我想我的姥姥姥爺還不想那麽快見到她。”

“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為什麽這麽生氣?”

淩汀將紙巾遞給她:“我姑姑告訴我,你媽媽在家擁有不下四處房產,有住宅有商鋪,都是她這麽多年省吃儉用攢下來的。”

潘妍的確不清楚張秀華有多少資產,因而像聽天書一樣聽淩汀為她科普。

“我就知道你肯定對此一無所知。”淩汀搖搖頭:“老家房價雖然不高,但是一套房子至少也值三、四十萬。她得了尿毒癥的確很可憐,可是她守著自己的房子一毛不拔,卻來搜刮你那點血汗錢,你說這像話嗎?”

淩汀家親戚眾多,消息來源廣泛,她不會拿這種事來騙人,潘妍聽完她的講解,松了一口氣的同時,對張秀華女士愈發失望。

“她的錢,大概都給我弟弟留著呢吧,她偏心偏得簡直無力回天,需要百十來個容嬤嬤不停地用針紮才能保持不偏出體外。”

見她的情緒好了一些,恢覆了講笑話的能力,淩汀也不打算繼續摻和此事:“我已經盡了告知義務,你自己做決定吧,你先把房租收好,也許還用得上。”

淩汀起身去書房,留潘妍一個人在沙發上沈思。她抱著頭,一動不動,直到電話鈴聲打破夜空的寂靜。

☆、幸好有人幫忙還

“姐,咱媽向你要錢了是不是?我剛剛看到她給你發了一張銀行卡的卡號。”電話的另一頭,潘傑小心翼翼地問道。

怎麽連這點喘息的時間都不給我?潘妍憂傷地陷入遐想中。潘傑又叫了她幾聲,她才把心思轉到眼下這場對話中來。

“對,她是給我發了微信,我已經告訴她,明天會給她轉賬。怎麽了,她的病情出現變化,急著用錢嗎?”

潘傑那邊也陷入了詭異的沈默,潘妍沒著急,耐心地等他開口提出各種要求。

經由淩汀提醒,她現在能想到的最壞情況就是捐腎。這可有些難辦,只能寄希望於即便是母女,也不見得可以配型成功。她極力將張女士的房產拋至腦後,做好心理建設,準備見招拆招。

“姐,你別為這事發愁了,你也不用寄錢回來。”

潘妍蓄力許久,結果潘傑的一句話讓她一拳打在棉花上,無形中卸掉的力化作重重疑問。

“你為什麽這麽說?她得了尿毒癥,還要向別人借錢,這是借到錢了嗎?”

潘傑支支吾吾許久,好像很難回答這個問題一樣,總是顧左右而言他。一會詢問潘妍的工作是否順利,一會又向她訴苦,說張秀華不喜歡他的女朋友。

“你到底說不說不需要我出錢的原因,怎麽總是東拉西扯的?哦,有些事不方便告訴我這個外人是不是?”潘妍被他繞得頭暈腦脹,只得小小刺激他一下。

“不是你想的那樣。”潘傑急忙澄清:“我實話告訴你吧,咱媽的確得了腎病,不過沒有那麽嚴重,還不需要透析,急性腎炎用藥物療法就可以維持。”

“可是我看到她的診斷書了呀。”

潘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立刻翻出一小時之前看到的圖片,仔細查看幾遍才發現玄機:診斷書上沒有姓名,根本不能證明病人是張秀華。

只不過當時她收到巨大沖擊,先入為主地相信了張秀華的話,根本沒去核對這其中的細節。

受到欺騙的潘妍本該很生氣才對,可她此刻卻感到解脫和愉悅,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歡欣。

“我猜她是借了病友的診斷書,拍來嚇唬你的。”潘傑謹慎地猜想。

“可是她畢竟還是生病了,她一直吵著說沒錢看病,你貿貿然地跑來說不用我出錢,她能同意嗎?家裏的事情,你做的了主嗎?”潘妍覺得自己還是別高興得太早,潘傑很有可能是沒和張秀華溝通過,直接打來電話先斬後奏。

“姐,我知道咱們一直對你不怎麽樣,你這些年應該挺辛苦的。”

聽到潘傑的話,潘妍登時鼻子一酸。她低頭玩著自己的手指甲,將滴在指甲上的淚水塗滿指尖。

“一生病就找你要錢這事的確是咱媽考慮得不周全,你放心,我會和她講清楚。她這個人就是喜歡哭窮,你別放在心上。”潘傑毫不替他媽媽遮掩,倒是很真誠。

“你放心,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心寬,但凡我心思細膩一些,早就在家門外那棵歪脖子樹上吊死了。”潘妍自嘲地笑笑。

潘傑也跟著尷尬地笑了兩聲:“錢的事你不用管,賣一套房子應該能撐上好幾年,你就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。”

潘妍對自己這個弟弟的感情很覆雜,她一直覺得自己的那對龍鳳胎弟妹是她這些年來受到的苦難的來源,是他們搶走了父母的關愛。然而潘傑頻頻向她示好,這讓她愛也痛苦,恨也為難。

她試著將語氣放得溫情一點:“那多謝你為我著想,她現在是病人,心情不會太好,你就盡量多勸著一些,同時保重自己的身體,別累垮了。”

潘傑爽快答應,然後掛斷電話去做張秀華的工作。

也不知他能不能成功,張秀華面對潘妍的時候可是心如鐵石,所以就要看她在金錢和兒子之間如何選擇了。

潘妍帶著這個問題入睡,整個夜裏都在做意義不明的怪夢,什麽從高處墜落,被人追殺,高考考場上大腦一片空白,四處尋找洗手間等等,一切表示焦慮的夢被她做了個全套。

第二天上午,潘妍忐忑地等到十點鐘,張秀華一直沒有與她聯系,看來是潘傑的勸說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。

她決定立刻約上左櫻去購房,萬一張秀華過幾天反悔,再向她討要醫藥費就糟了,她手裏沒有了閑錢,張秀華也拿她沒辦法。

自從她聽說張秀華的病情並不嚴重,而且有足夠的資金來治療,她便全無心理負擔。因此她果斷攜帶各種證件,前去售樓處,核定了開發商的五證,簽購了訂房合同。

繳納首付之後,潘妍又變成了赤貧階級,邢藩剛好從外地進修回來,她便前去火車站接他。

左櫻的家與火車站是兩個方向,因此潘妍無法像去時那樣蹭左櫻的車。在公交車上搖晃了近一個小時之後,她終於抵達火車站,此時邢藩已經站在車站外等了十五分鐘。

“我出門一個月,你怎麽瘦了這麽多?”邢藩圍著她轉了一圈,得出這樣一個結論。

“我燈哥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。”潘妍沾沾自喜地看著自己的手臂和小腿,她看到邢藩投來不滿的目光,忙改口道:“我是為你消得人憔悴嘛。”

“胡說。”邢藩一臉嚴肅地反駁:“那你看到我的時候怎麽沒有任何激動的反應?連擁抱都沒有一個。”

潘妍被他逗笑了:“你這是在撒嬌嗎?好吧,你站遠些,然後不要動,等我向你奔跑過去怎麽樣?”

邢藩也不再故作深沈:“算啦,我想了想那個場景,還是挺驚悚的。”

他又恢覆成平時嘻嘻哈哈的樣子,一手拖著行李箱,一手摟著潘妍,兩個人向出租車載客區走去。

“你今天怎麽有空來接我,沒去做家教嗎?”

潘妍略一思考,將自己已經變成負債累累的窮光蛋一事和盤托出。她也不知道能和邢藩走到哪一步,但是這種事情隱瞞起來總是不太好的。

聽完她的描述,邢藩對這筆投資表示讚同。

“那塊地我也聽說過,未來挺有發展前景的。過兩年把房子一出手,就是一大筆收益,眼光不錯。”

“哪有那麽好出手,地鐵什麽時候開通都是未知數。再說我買房是為了自住,賣房什麽的還沒考慮過。”

邢藩同情地看著她:“莫非是瓜媽終於不堪忍受你的攪擾,一怒之下將你掃地出門啦?”

淩汀雖然性格孤僻,但也不是活在真空中,還沒達到厭煩人類的境界。而且潘妍自認為在家中的存在感不強,大概與阿瓜相當。而且她既不用餵食,又不需要遛彎,應該不會礙了淩汀的眼。因此十分堅定地反駁邢藩的假想。

“我這等人見人愛的中年少女最有眼色了,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是全能的小當家,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就可以完美地偽裝成墻上的壁畫,怎麽可能被人嫌棄?是我自己覺得在別人家裏住了太久,是時候搬出來了。”

邢藩對她的自吹自擂持放縱態度:“你那套房子還要一年才能交鑰匙吧,這期間你該何去何從呢?小可憐要不要我收留你?”

“都說了,我沒有被她趕出來啦。”潘妍抓狂地捏著他的肱二頭肌:“再說,我住你那裏和住她家有什麽區別嘛,都不是我自己的房子。”

邢藩似笑非笑地看著她:“你可以把名字加在我家的房產證上呀,她家的證上會有你的名字嗎?你看,這就是區別。”

自從邢藩轉型之後,他的臉上便再無遮擋,潘妍不敢再像從前一樣,肆意盯著他的眼睛和他說話。

可是他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,讓她立刻擡起頭紅著臉看向他。

然後邢藩的臉頰上也浮現了一層淡淡的粉色,他自己也覺察到了異樣,訕笑道:“嘿嘿,真是失策,把臉刮得太幹凈就是有利有弊,沒有胡子護體,我一點安全感都沒有。”

“所以你要來保護我喲。”他故作嬌羞地拋了個媚眼,隨後半邊臉抽搐得像是過了電一樣,可能是動作幅度太大,面部肌肉抽筋了。

“小汀子騙我去她家住就是用的這一招,你的演技和她完全沒法比,而且你這體型不適合扮柔弱,快收了你的神通吧。”

潘妍一邊鄙視他的拙劣演技,一邊好笑地伸出手為他揉臉,卻被他抓著手按在臉上。

“我剛剛的提議是認真的。”邢藩的臉已經不抽筋了,然而他走向另一個極端,頂著一張面癱臉,深情凝視潘妍。

“我,我為了交首付,還欠了好多外債呢。”潘妍被他盯得無處安放自己的四肢,磕磕巴巴地強調著自己的可悲現狀。

“然後我一直沒告訴你,我家情況特別覆雜,爸媽在我小時候離婚了,各自帶著我的弟妹生活。在我成長的過程中,他們幾乎沒有給過我正面的影響,全靠我姥姥姥爺把我帶大。我媽媽最近生病,一直惦記著從我這挖錢,我爸和她是同一類人,以後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。聽你描述,你爸媽人還挺好的,但是他們不會希望惹上這麽討厭的親家的。”

將自己的家庭擺在臺面上,潘妍有種將心剖出來的痛苦,可是這些更不能隱瞞。

邢藩半晌沒有開口,可能是被這麽可怕的情況震懾住了,他緩緩放下潘妍的手。

潘妍不願相信他會因為這種事和她分手,但她的心臟隨著自己的手一起輕輕下落。

算了,長痛不如短痛,還好她還沒有淪陷到不能自拔的地步。她絞著手指,按捺住胸口不斷上湧的酸楚。

“可憐的娃。”邢藩上前一步,抱住她:“難怪你遇到事情第一反應就是逃避,就像上次,你以為我和老林有瓜葛,連事情都不問問清楚,擡腿就想跑。”

“沒辦法,總是被放棄,慢慢就變成現在這德性了。”她窩在邢藩懷中,低落的心情有所好轉。

“所以你就想,與其等著被人拋棄,還不如自己搶占先機,主動甩了別人來得幹脆。”邢藩摸摸她的頭發:“所以上天註定你要和我在一起呀,交給我吧,保管不出兩年,就把你這毛病連根拔除。”

潘妍已經不再將邢藩視作變態近一年,但是對他這精神科醫生的身份總是認識模糊。

“你要幹什麽?把我抓去醫院然後灌小藥片嗎?”她想象中的精神科上空陰雲密布、雷電交加,都怪火雲邪神的住處給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。

“你這想象力太豐富了一點。”邢藩對她這發散性思維不屑一顧:“醫院,你說到醫院我倒是想起一件事,是和醫院相關的,哎呀,怎麽突然記不起來了。”

“你是不是得回醫院報道?還是你在外地的醫院還有未完成的事情?”潘妍也幫他提出各種思路。

“應該不是我的事。”邢藩踱了幾步,然後如夢初醒:“我們燈泡還寄養在寵物醫院呢,也不知道它現在狀態怎麽樣。”

“有你這麽不負責任的主人真是燈泡的悲哀,可憐的燈泡沒準正在寵物醫院嗷嗷痛哭呢。”潘妍一邊批評他一邊攔下一輛出租車。

“哎,美色誤人呀,怪我重色輕狗了。”

“你別貧了,燈泡怕是等得你寢食難安,咱們快上車。”潘妍笑著將他推進車內,二人一同去接燈泡回家。

☆、燈泡比它的主人可愛多了

到達寵物醫院之後,邢藩一度十分氣憤,他堅持要將燈泡的名字改作阿鬥。

燈泡在肖醫生的照料下,精神狀態良好,神氣活現,狗毛潔白蓬松,看起來比平常的體型還大了一圈。

邢藩進門後深情呼喚愛寵,結果燈泡偎依在帥哥醫生的懷中不肯挪窩。

邢藩將寄宿費結清之後,再次叫燈泡出門,燈泡轉身叼起一個網球放在肖醫生手中,示意玩拋接游戲。

邢藩忍無可忍,強行為燈泡套上牽引背帶。燈泡意識到自己這次是非走不可,一步三回頭地望著肖醫生,喉嚨裏還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,甚是可憐。

“我怎麽變成強搶民狗的惡霸了?”邢藩郁悶地拉著燈泡向外走,順便感受了一下雪橇犬的強健體格:“瞧你這副樂不思蜀的樣子,快跟我回家!”

在旁欣賞了全場好戲的潘妍挺身而出:“燈泡,我們回去找阿瓜,它一定特別想跟你玩。”

燈泡歪了歪頭,吐出舌頭沈思了兩秒鐘,又變回了那只聽話乖巧的傻白甜小狗,不再留戀肖醫生的美色。邢藩喜出望外,忙趁機將它帶出醫院。

“阿瓜竟然戰勝了肖醫生!關鍵時刻才知道誰才是燈泡的真愛。”潘妍真情實感地為阿瓜感到驕傲。

“狗大不中留呀,”邢藩痛心疾首地戳著燈泡的耳朵:“難道我還不夠帥嗎?非賴著人家肖醫生,你說你丟不丟人?”

“我孰與城西肖公美?”

潘妍正津津有味地聽邢藩數落燈泡,不料他竟突然轉頭向她提出問題。

潘妍立刻擡頭望天,生硬地轉移話題:“今晚的月色好美呀。”

一對母子從她的身邊走過,身高不到一米的小男孩疑惑地向他的母親提問:“媽媽,現在明明是白天,那個阿姨為什麽說今晚的月色?”

潘妍丟臉丟到了學齡前兒童的面前,大為羞愧,拉著邢藩跑出那對母子的視線範圍。燈泡隨著他們狂奔,興奮得停不下來,當它盡興之後,潘妍和邢藩差點累成狗。

邢藩漸漸喘勻氣息,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:“日本文學學得不錯嘛。”

“你想多了,我才不知道什麽夏目漱石之類的人呢。”潘妍深沈地無視他的洋洋自得:“我想說的是,城西肖公美甚,汝實不及也。不信你去問問你家燈泡,它可是你一把屎一把尿親自養大的小狗,小動物的直覺最能說明問題。”

邢藩嫌棄地看看燈泡,燈泡被他看得瑟瑟發抖,躲到潘妍身後。

“瞎了它的狗眼,這狗我不要了,一會收拾收拾,把它送到瓜親王府上,換個媳婦回來。”狗販子邢藩上線,一臉邪惡地將算盤打得劈啪作響。

“哦?聽你的意思,是覬覦瓜媽很久了吧,不惜搭上自己的親閨女也要把人請回來,這是何等的情深意重呀。”

“不,瓜媽不食人間煙火,我絕對養不活她。還是換瓜姨比較劃算,溫柔體貼,知情識趣,與本人心有靈犀,實乃居家旅行之必備賢妻。”邢藩將周星馳的神采學了個九成,扮演一個假藥販子什麽的分分鐘手到擒來。

潘妍也笑著配合他:“那麽,要在哪裏才能領購呢?”

“就在我身邊呀。”邢藩摟住她。

從這個角度,潘妍可以看清他臉上的每一個毛孔,可以看清他眼角的每一道笑紋,連嘴唇上的紋路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
她的心臟怦怦直跳,然而她總覺得有哪裏不對,像是有一股外力驅使著二人不斷靠近。雖然她對此並不反感,可是現在兩人這種貼近程度完全是不正常的。

“燈泡,你這個神經病狗子,快放開我們。”她聽到邢藩呵斥燈泡。

潘妍低頭看,才發現自己的感覺一點沒錯。

燈泡不知何時,把他們兩個當成了一根木柱,繞著他們走了一圈又一圈。牽引繩被它扯出幾米長,兩個人幾乎被它給纏成了木乃伊。

燈泡似乎玩上了癮,不理會主人的指令,像一頭被蒙上眼的驢,繼續拉著空磨。

邢藩和潘妍只得手動解綁,一人控制住燈泡,不讓它繼續為非作歹,另一人將牽引繩一圈一圈地從二人身上松開。

邢藩每解開一圈繩子,就需要從潘妍的背後換一次手,解了幾圈之後,潘妍有種吃虧吃大了的感覺。

因此她強烈要求更換角色,由自己來做解繩子發起者。

換過角色之後,在一次又一次擁抱著邢藩的過程中,她發現了更嚴重的問題:她的手臂明顯要比邢藩的短上一截,解繩的時候,兩人需要靠得更近。

難怪她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,邢藩像是看女流氓一樣地看著她。現在她有苦說不出,只得加快速度,努力將二人分開。

“啊哈哈,總算是結束了,燈泡這家夥在外面野了一個月,都學壞了,你以後可得對它嚴加管教。”

潘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終於將所有牽引繩都收回到手柄之中。她剛剛松了一口氣,就覺得臉頰上被一個軟軟的東西輕觸了一下。

她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,到底是該先尖叫呢?還是進行反擊啃回去呢?

還沒等她考慮清楚,不遠處就傳來一聲尖叫,打破這片旖旎。

“邢醫生,你在幹什麽?“一個年輕女子,手推一輛電動車,站在十米開外的人行道上,對她們怒目而視。

那個女子的打扮很不合時節。現在正值初秋,天高雲淡,艷陽高照,秋老虎剛剛下山,正是兇殘霸道的時候,人們大多身著短款衣物。

可那個女孩,上身是一件高領長袖針織衫,黑色的褲腳收在同色長筒皮靴之中,手上還戴著一副蕾絲手套。

經歷過林如松事件之後,潘妍已經變得沈穩許多。她小聲問邢藩:“這位哥特女孩又是哪位?也是你的同事嗎?你的飯搭子真多呀。”

邢藩吞了一口口水,看起來十分緊張:“她不是我的同事,是我以前的病人。”

“不是吧。”潘妍現在已經習慣了邢藩的職業,但仍是被他的話嚇了一大跳,不由得後退一大步。

邢藩哀怨地看著她。

潘妍轉念想起邢藩以前對她的請求,漸漸鼓起勇氣,主動牽起他的手,然後立刻感覺到自己的手被邢藩緊緊攥住。

那女子見到這一畫面,突然將手裏的電動車摔向路邊,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上前來,惡狠狠地將邢藩和潘妍的手分開。

“邢醫生,她是誰?你就是為了她才不愛我的嗎?你這兩年多消失不見,就是和她私奔了對不對?”那女子頗有些歇斯底裏。

“不是不是,小李你冷靜一點。”邢藩嚇得說話都不敢大聲,極力將潘妍向自己的身後藏。

“還說不是私奔,你看你這麽護著這個狐貍精!不就是長得好看嗎?她會比我更愛你嗎?她對你會比我對你更好嗎?”小李氣得顫著聲,抖著手,指向潘妍。

第一次被冠上狐貍精這個稱號,潘妍的心中居然升起一股暗喜。自己的容貌得到了同性的肯定,雖然這個同性看起來精神有些不正常,但是不可謂不成功。

不過眼下顯然不是高興的好時機,她從邢藩的身後探出頭來:“妹子你認錯人了,狐貍精不長我這個樣子。”

“你快別撩她。”邢藩急忙回頭阻止她。

“這兩年你明明就在星城,哪也沒去呀,為什麽她說你消失了?”

“我留了胡子,戴上眼鏡,她就不喜歡我了,就說我消失了。”

“可是我還是不明白,那你為什麽最近又敢恢覆真面目了呢,還有……”

“我以為過去了兩年,她會忘記我。親愛的,你先少說兩句,回去後我再和你解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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